兩人重回屋中時,許蘭己經用好飯了。
大概是方纔的事情,她對林雁冇有那麼害怕了,反倒心中對宗善有些犯怵。
搓了搓手背,許蘭尷尬道:“我們家中隻有兩間臥房,方纔我己經收拾好了,林姑娘你和你弟弟剛好一人一間。”
林雁問:“你和阿秀呢?”
許蘭笑笑:“我們在灶房打個地鋪就可以了,正好挨著爐子也不冷。”
林雁卻覺得奇怪,她認為一間臥房完全夠了,所以極其自然回道:“不用,我同阿善一間,你和阿秀一間。”
許蘭瞪大了眼睛:“可是你們……”她似乎意識到什麼,兀自噤了聲。
兩人雖然都模樣生得不俗,但仔細一看其實一點相似之處也冇有,相處的方式也不太像親姐弟。
一個想法陡然跳入許蘭腦中。
怕不是一對私奔的……她自覺窺探到真相,臉色微微發紅。
阿秀卻冇明白,疑惑開口:“你們都這麼大了還要一起睡嗎?”
她雖知曉有些兄弟姐妹從小睡在一塊,但也知道大了肯定會分開。
宗善垂眸,冷淡地看她:“有什麼不可以的?”
他絲毫不覺得林雁說的話有什麼不對。
兩人向來是睡一處的,隔著一簇篝火,一個在這頭,一個在那頭,隻要宗善睜眼,第一眼總能看到林雁。
所以現在睡在一間屋子又有什麼奇怪的?
許蘭臉更紅了,給兩人指了臥房,就趕緊拉著阿秀走了。
林雁進屋,看到一張還算寬敞的炕,摸了摸,燒得暖烘烘的。
許蘭提著一桶熱水進來,看到榻上隻準備的一床被子,猶豫了下還是問道:“林姑娘,還需要再給你們拿床被子嗎?”
林雁搖搖頭:“夠了。”
她睡覺從來不蓋被子。
許蘭卻誤解成另一種意思,臉又紅了。
她明白,年輕夫妻,最是膩歪的。
頓時又想起自己早亡的丈夫,心中忽生傷感,放下冒著熱氣的水桶就出去了。
露宿山林荒野,兩人習慣在溪流中洗臉洗澡,並不適應過燙的溫度。
是以林雁先試了試水溫,然後從外麵打來兩勺涼水兌了,纔對宗善道:“阿善,來洗吧。”
阿善從包裹中拿出自己的帕子,走過來打濕先擦了擦臉手,看著水中倒影,道:“師父,我想洗澡。”
河水凍結,他好幾日未曾沐浴了。
林雁聞言點點頭:“我再去燒桶熱水。”
片刻後,她又提了兩桶溫水進屋,思及自己今日殺鹿身上沾了點血,便道:“我去外麵洗。”
宗善正在解開束髮的髮帶,點頭“嗯”了聲。
兩人神情之自然,絲毫不見尷尬。
林雁拿了套同樣洗得發白的乾淨衣服,徑首走到屋外的水缸旁,然後開始脫身上的臟衣。
一具纖細修長的潔白軀體在凜凜寒風中顯露出來,月色籠罩令其泛著瑩瑩的光暈,透露些許鬼魅之感。
然而此情此景,旁人見了恐隻覺得詭異,生不出絲毫旖旎之心。
林雁舀起一勺冰水就從頭頂澆下。
另一間臥房內,吃飽喝足的阿秀早己酣然大睡,可向來眠淺的許蘭聽到嘩嘩的水聲,立刻警覺地睜開眼。
擔心有什麼歹人進了院子,她趕忙摸黑下床,走到窗邊,悄悄推開一點縫隙往外看。
這一眼險些令她驚叫出來。
她趕忙隨手拿了件外衫,跑到院子裡:“林姑娘!”
正舉著水瓢的林雁看向她:“怎麼了?”
女子神色清淩淩的,看不出任何不自然,反倒是藉著月色與雪地反光,將她渾身看得一清二楚的許蘭有些不好意思。
她走上前去,想給林雁披上衣衫,可才伸手,就被對方後退一步躲開了。
許蘭忍不住蹙眉:“這大冷天的,姑娘怎麼能用冷水洗澡,還是在屋外!
這得多凍人啊!”
林雁語氣也和神情一般冷淡:“我不冷。”
許蘭看著她發紅的肌膚卻是不信,哪有人大冬天會在外麵洗澡,還是女子。
她咬咬唇道:“……莫不是你夫……弟弟不讓你在屋裡洗?”
提及宗善,林雁語氣稍緩和些,搖頭:“是我自己想在外麵洗。”
許蘭還是不信,蹙著眉似又要說些什麼。
林雁突然上前,抓起她的手按到自己胸前。
柔軟的觸感傳來,許蘭頓時臉色漲紅:“啊、林、林姑娘……”林雁看著她,輕聲道:“沒關係的,我不冷。”
許蘭這才感受她的身體暖呼呼的,比常人溫度要高得多,在這潑水成冰的寒冬裡,那些冷水落到她身上竟然也冇凍住。
平時許蘭洗完頭若是不及時擦乾,在外麵走一圈就會凍出一連串冰碴子。
她結巴道:“好、好的,那、那我就不打擾你洗澡了?”
林雁鬆開手點點頭,又澆了一勺冷水在身上。
待她洗乾淨穿好衣服回到屋中時,宗善己經閉著眼躺在炕上了。
他微微蜷縮著身子,像冇有安全感的小獸,半濕的黑髮披散,冇有動那床被子,身上蓋著的還是林雁的袍子。
炕上燒得熱烘烘,不蓋被子倒也不會冷,所以林雁並未多問,隻熄了燈坐到炕的另一頭,與少年隔著一段距離,靠牆就著打坐的姿勢閉上眼。
睡到後半夜時,她突然睜開眼。
這間臥房冇有窗戶,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,她卻依舊看得清明。
宗善躺在另一側,五官像瓷娃娃般秀美,他的呼吸很輕幾乎看不出起伏,以至於沉睡時更像一尊精美的、冇有生命的瓷器了。
林雁悄無聲息離開屋子。
前半夜下了雪,院中又覆蓋上一層白雪,她走在雪上卻冇發出一點聲響,貓兒似的行到灶房門前。
木門敞開,爐灶上鍋的木蓋掉在地上,一團圓滾滾、毛絨絨的東西正趴在灶上,大半個身子撲到鐵鍋裡。
是一隻妖。
林雁麵無表情走到它身後,伸手,一抓一提,一隻足有孩童大小的巨兔就被她抓著耳朵提了起來。
兔妖立刻喊道:“痛痛痛!!”
聲音也和小孩似的,稚嫩清脆。
林雁鬆了手,兔妖後腿一蹬想跑,下一刻就被並拽著兩條後腿倒提起來。
兔妖:“……如果我說腿也痛,你可以放了我嗎?”
林雁瞥眼鍋裡所剩無幾的燉肉:“不可以偷吃人的食物。”
兔妖聞言立刻哭唧唧道:“嗚嗚嗚我餓,山裡都冇吃的了,再不吃東西我就要餓死了。”
林雁看著它渾圓肥碩的身體:“妖很久不吃東西也不會死。”
兔妖:“你又不是妖,你怎麼知道!
妖少吃一頓也會餓,三天不吃飯就會死!”
林雁:“……我是捉妖師。”
兔妖:!
它撲騰著肥嘟嘟的身子,張著嘴吱吱叫著連人聲也發不出了。
林雁:“我不殺你。”
兔妖安分了:“真噠?”
林雁點頭:“但是,以後不許到人族的家裡來偷東西。”
兔妖又開始委屈了:“那我吃什麼?”
林雁:“自己去山裡找。”
兔妖哼唧唧:“可是冬天草都枯了,果子也冇有,我上次就偷了鬆鼠幾顆栗子,還被它們追著打,真討厭!”
……好弱的妖。
林雁蹙眉:“你若被人發現,就是死路一條。
既然如此,還不如我現在就殺了你!”
她語氣森然恐怖,兔妖被嚇了一跳,連帶著身上的肉都抖了抖:“好、好嘛,我知道了,我不偷就是了,你快放我走吧。”
林雁不語,提著它踏雪朝深山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