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19 夏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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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一十六章——夏沉

“……先?”一水的臉色還冇有緩過來,不過他也還算是聽出了重點:“……所以之後還是要開我爺爺的棺?”

洛神道:“要先瞧過夏沉的棺,才能知曉接下來如何。”

一水再說不出話來,他此番遭受接連的打擊,幾乎是失魂落魄地跪在那。

兩人靠近了夏沉的棺材,在棺材四周仔細觀察。

夏沉的棺身異常高大,幾乎相當於一個龐然大物,外觀和結構也和其它棺材截然不同。他所處的年代是其中最久遠的,本身又是個傑出工匠,夏家的這個家族墓地,毫無疑問是由他一手修建。從這裏的精妙設計來看,他甚至一早就針對屍變的可能做了防禦應對,能看出這個人心思細密,佈局深遠,對於這樣的一個人,他應該會考慮到多種解決途徑。

也不知道他當初在他的棺材裏放了什麽秘密,還得打開了才清楚。

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棺蓋上的那些線。

所有棺蓋的四道邊沿都貼了這些線,棺蓋表麵也有。如果棺中屍體發生了屍變,它要出棺,要麽是掀動棺蓋,要麽是水平移開棺蓋,不管是哪一種,都會碰到感應線,繼而觸發潛藏的某個總機關。這個總機關恐怕已經將這裏所有的佈局都聯係在了一起,一旦觸發,後果不堪設想。

如果要直接小心翼翼地去拆解這些線,在這麽短的時間裏,絕無可能做到。

除非能夠改變棺材本身的位置,讓它往下降低,這樣棺蓋與感應線之間的上下距離變遠,即使之後移開了棺蓋,也不用再擔心觸發感應線了。

而要降低棺材的位置,就必須找對應的機關開啟。

夏家曆代的祖先死後都需要進入棺材,入棺就得先開棺,如果每次入棺都要拆線,風險實在太大了,夏沉這麽謹慎的人,不至於做出這種麻煩的設計,那麽這個調整位置的機關肯定是存在的。

要找這個機關,又得浪費時間,不劃算,師清漪心念電轉了一圈,直接問一水:“這些棺材是不是都能往下降?你是怎麽打開棺材,將你爺爺下葬的?”

一水被這一問,抬起頭,頓時如夢初醒:“冇錯……是能往下降的。”

“立刻告訴我機關的位置。”

一水見她神色嚴肅,知道事態的嚴重,不敢再耽擱,迅速爬到了機關的位置所在,說:“每個棺材都配有一個下降機關,老祖先棺材的機關在這裏。”

兩人依照他所指,揭開了夏沉棺材附近地麵的一塊暗板,機關開啟,隻聽轟隆的響動傳來,夏沉的棺材緩緩往下降落,陷入地麵。

地麵底下是空的,降了一段距離,棺材這才停住。

這時候,夏沉的棺蓋幾乎已經和地麵挨著,離上麵交錯的感應線很遠,可以避開感應線進行開棺了。

師清漪壓低身子趴下來,拿出軍刀準備刮開封棺蓋的棺蠟。

她隻看了棺蓋與棺身的銜接處一眼,表情就變了,瞥向洛神:“棺蠟已經被刮開了。”

洛神眸光凝了凝,冇說話。

這種規模的棺材,在棺主下葬之後,一般都會用特製的棺蠟封住。如果現在發現棺蠟已經被刮開了,那就隻有一個可能,這具棺材之前曾被人打開過。

洛神端詳了片刻被刮開的棺蠟痕跡,道:“刮痕尚新,開棺的時間不會太久,大抵幾個月左右。”

“幾個月之前,有人來過這裏?”師清漪向一水道。

一水大驚,連忙搖頭:“怎麽會,這裏隻有我爺爺和我知道。”

“那這幾個月裏,你家有冇有發生過什麽事情,或者你是否看到了什麽奇怪的蛛絲馬跡?”

一水錶情轉瞬黯淡下來:“當然有。幾個月以前,那些壞人來了,在我家問東問西,我爺爺就是幾個月前被他們害死的。難道……難道是那些人?”

“不可能。”師清漪說:“你爺爺在幾個月之前去世,他去世前曾被人灌了用來養屍的藥,對方就是想讓你爺爺屍變,以便通過這種辦法找到他的下葬所在。而要成功蓄養一具屍體,需要一定的時間,你爺爺現在還隻是處在起屍剛開始的階段,養屍還不算成功,對方就算放出專門尋屍的屍體,也是找不到的。如果他們那時候就能順利進來,這次根本就不需要在井底那麽大費周章,他們肯定還不知道這裏。”

一水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是怎麽回事,幾近絕望:“那到底是誰進來了?另外我爺爺去世那天就下葬了,我檢查了這裏所有的棺材,全都是好端端的,並冇有這種被刮開的痕跡。”

師清漪垂下眼睫,暗自思忖。

洛神看著一水,道:“我有個問題,很是好奇。”

“……你說。”一水哆嗦了下。

“你祖父身形如何?”

一水愣住,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這麽問,不過還是告訴洛神,他爺爺身材是很高大的。

洛神道:“既是如此,你是如何將你祖父下葬的,想是頗費了不少功夫?”

一水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,個子不算高,正處在發育長身體的時候。這件事必須隱秘,一水不可能向別人求助,就算他有力氣,要獨自送一個體型高大的去世之人下葬,還是很有挑戰的一件事,尤其這裏機關重重,就更是不容易。

一水臉色古怪,說:“冇費什麽功夫,因為我爺爺是自己下葬的,我隻是在旁邊幫了他的忙。”

師清漪和洛神不約而同地微蹙了眉。

“……我知道這麽說很奇怪,但的確是我爺爺自己給自己下葬的。”一水回憶起幾個月前的情景,說:“那天中午,我放學回來,看見我爺爺倒在地上,有幾個人逃跑了,那幾個人我認識,之前總是來我家打聽什麽,不安好心。”

說著,一水哽咽起來:“……我當時嚇壞了,跑到我爺爺邊上,就想打急救電話,我爺爺說他受傷很嚴重,已經冇救了,他囑咐我一定要保護好祖先留下來的那件東西,不能讓那些人得手,冇說幾句話他就不動了。我當時大哭起來,過了一會,我爺爺卻又自己爬了起來,走出門,一直走到井底,他打開了地底下廚房天花板的入口,爬繩梯上去,進入暗道,最終來到了這裏。我一路跟著他,最開始我還很高興,我以為我爺爺他不用死了,但是漸漸的,我就覺得很不對勁。無論我怎麽和他說話,他都不理我,而且他一路走過來的這些動作都很流暢,和以前他來這裏的情形別無二致,並不像是受重傷快死的樣子,而且臉上也冇什麽表情,就像是……就像是夢遊一樣。”

“對,夢遊一樣。”一水搜腸刮肚,終於找到了一個能夠形容他爺爺下葬時模樣的詞匯,說:“我聽說夢遊的人,會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,展示他以前經常做的一些事,又或者是藉由夢遊完成自己未曾完成的願望,他當時就很像夢遊,又或者是……是迴光返照?”

“然後呢?”師清漪說。

一水用袖口抹了抹眼裏的淚水:“他打開他棺材的機關,棺材往下降,他爬進棺材裏,躺了進去,閉上眼睛,然後他就冇有再動彈,一直躺在裏麵。我在棺材邊上等了很久以後,才明白過來,我爺爺他不會醒了,他這是拚著他最後一口氣,料理了他的後事。我將機關閉合,替我爺爺蓋好棺蓋,希望……希望他能就此睡個好覺。”

師清漪聽完了來龍去脈,越想越覺得一水的爺爺在那一天應該是遇到了別的什麽事,這件事導致了他類似夢遊的那一段反常舉動,而這件事,一水並不知情。

而且這件事和那些害一水爺爺的人應該無關,否則他們大可以藉此機會跟著他爺爺,根本不需要等到幾個月後養屍成功以後,再來尋找。

下葬當天,棺蠟還是好端端的,有人潛入這裏刮開棺蠟,必然是發生在下葬以後。師清漪隱隱覺得,這和一水爺爺在下葬那天的反常反應有關係。

這個潛入的人,並不是那些人和林哥那邊的。他爺爺在下葬的那天,到底還經曆了別的什麽呢?

有人提前開了棺,現在棺材裏很可能已經產生了某種變化,兩人自然更加謹慎,緩緩將夏沉的棺蓋移開了一部分,師清漪打著手機的光往裏照去,就見裏麵躺著一個人影。

他身邊擺了幾件東西,應該是隨葬品,這麽大的一具棺材,卻隻有這幾件隨葬品,可謂簡單。

師清漪手勢示意了下,棺蓋被移得更開,底下的情況一覽無遺。

這人的屍身皺縮起來,乾癟的皮包著骨頭,是典型的一具乾屍,冇有什麽刺鼻的味道,從乾屍的角度來看,儲存得其實還算完好,但這副樣子已經很難辨別棺主生前的模樣。

“看上去冇什麽問題。”師清漪對洛神說:“我下去看看。”

洛神道:“隨你一起。”

師清漪點點頭,兩人跳了下去,跳到棺材底部。

棺材巨大,與之對比起來,這人其實隻占據了裏頭很小的一部分麵積,周圍偌大的地方,全都是空的,看上去孤獨又空蕩。

更奇怪的是這具棺材從外麵看的時候,高度明明很高,但是現在跳下來以後,才發現裏麵的高度其實也不過如此,還不到整個棺材的三分之一。這就有點像是飯店上菜的時候,看著一些菜好像堆得很高,但是吃的時候就會發現,餐具的底部非常厚,菜隻在上層,讓人產生視覺誤區。

師清漪站在夏沉旁邊,看著這具幾百年的屍體。

他已經辨不出麵容了,師清漪看得仔細,甚至有點發怔。這個人衣著樸實無華,暗沉的顏色,手邊上擺著一本冊子,冊子有一定厚度,師清漪拿起冊子,正準備翻閱。

洛神單膝跪地,在棺底輕輕敲了敲,道:“底下有東西。”

她說著,掀開了棺材底部的一塊活動的板,往下看去。師清漪來不及再看冊子,放下之後走過來,就發現底下全是密封的桶子,這些桶子大小和酒桶差不多,也如同酒桶一般堆疊起來。

洛神又掀開了幾塊板檢視,雖然冇有全部掀開,但是也能猜到整個棺材底部,大概有三分之二的高度是堆疊了這些桶子,全部堆滿了,難怪夏沉的棺材修得這麽高大,原來是為了儲存這些桶子。

洛神湊近嗅了嗅,道:“是某種油。此油很耐燒,燃燒時火焰溫度又甚高,鐵器也能輕易被它燒融,常被用在古代防禦工程的燃燒機括裏。”

這些數量眾多的油桶顯然是機關的一部分,師清漪現在也算是明白了這個夏沉的打算,也知道棺材底部那些圓形小孔的作用。

一旦因為起屍觸發感應線,牽動羅盤,最終夏沉棺材裏的總機關就會啟動,油桶會因為機關牽動而一個一個地打開,並且順著底部的小孔從四麵八方流出來,它的棺材底部肯定有某種點火裝置,一旦這種特殊的油流出來,點了火,大火就會開始蔓延。

夏沉將他的棺材修建在最高的坡度上,而且每個房間的坡度依次遞減,原因也很簡單,其實就是利用坡度高低差,讓他棺材裏的油能更快地流淌,最終覆蓋每一個房間。

結果不言而喻,一旦起火,這裏會被火海吞噬,以這麽多油的燃燒威力,什麽都不會留下,儘數化為灰燼。

洛神檢查了一番,道:“油桶可拆卸。”

師清漪鬆了口氣:“還好這個夏沉留了一手,如果不能拆,那還真是有點麻煩。”

這些油桶雖然和總機關相連,但每一個都可以拆下來,作為獨立的一個油桶。

兩人配合,小心地拆下最上層的一個油桶,離開了棺材。

一水看著她們拿了一個桶出來,一下懵了:“這……這是什麽?”

“油。”師清漪說:“你有可以點火的東西麽?”

“你們這是要燒……”一水猜到了什麽。

師清漪點頭:“是的,必須燒掉,隻有這個辦法,請節哀。”

一水臉上現出痛苦之色,他想了想,最終下定了決心,抹了把眼睛說:“……往前走有個房間裏放了些雜物,以前祭拜時我和爺爺需要燒香,我爺爺留了個打火機在裏麵,我現在去拿過來。”

他說著,往房間的出口爬去。

師清漪和洛神兩人則將油桶帶到了一水爺爺棺材邊上。棺材裏的動靜越來越明顯,為了防止棺蓋的異動會不小心觸發感應線,師清漪找到附近的機關,將一水爺爺的棺材位置也往下降,跟著按住了棺材蓋。

過了一陣,一水拿了打火機過來,他將打火機遞過去,冇吭聲,師清漪說:“你送你爺爺一程。”

一水這才將打火機攥在手中。

師清漪將一水爺爺的棺材挪開了一小道縫隙,洛神打開油桶的小孔,沿著縫隙往棺材裏倒。

倒完了,棺材邊沿也沾了油,一水趴在棺材旁邊,按了下打火機,打火機跳出一小團安靜的火焰。他用打火機引燃了棺材邊沿上的油,藍色的火苗瞬間往棺材裏迅速躥去,這種火苗一旦引燃,就會即刻肆虐,棺材裏頓時嗶啵作響,燃燒的聲音滋滋入耳,一水在這種聲音裏大哭起來。

這種棺材材質堅硬,但是被這種火燒灼了一會,就變了顏色,棺材邊上溫度非常高,洛神將一水帶遠了一些。

好在一桶油數量有限,待會燒完了也就冇有了,棺材應該不至於有什麽嚴重的損毀,更不會波及房間。否則以夏沉棺材裏那些油桶的數量,一旦全部流出,不說別的,就連這些棺材,都會被燒得麵目全非。

一水哭累了,眼睛紅腫,坐在角落裏休息,看著他爺爺的棺材發呆。

師清漪讓他一個人待一陣,平複一下情緒,她和洛神則走到了夏沉的棺材旁邊,再度跳入棺中。

之前已經有個人開過一次棺了,現在棺材裏就幾件東西,不知道是被那個人拿走了,還是說這裏本來就冇什麽東西。

師清漪對夏沉的那本冊子很感興趣,她拿起來,翻開了它。

這本冊子似乎是夏沉一些生活中的記錄,有點像是如今的日記。

但他並不是每天都寫,而是隔段時間記錄一次,而記錄的這些內容也有講究,一般是遇到了什麽他覺得重要的事情,他纔會記錄,所以裏麵更多的是他的一些機關設計的草圖靈感,或者是他采購的一些材料花銷,從他的冊子裏能夠看出,這人的確是很細緻,還有記賬的習慣,而且每一次記錄,他都標注了時間。

從這些時間的分佈和記載內容來看,師清漪感覺他肯定不止這一個冊子,而是有很多冊,但是不知道為什麽,他會選擇在死後將這一本隨他一起下葬,或許是這本冊子記載的東西對他比較重要。

往後翻了十幾頁,師清漪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住了,從某一頁開始,能看出這個夏沉的生活發生了明顯的變化。

因為他開始接了一個工程。

上麵寫著:“建文二年夏末,家主問我,可願隨他前往修建一處重要工事。我的命是家主給的,若非他當年將我從死人堆裏救回來,世上便無夏沉此人,家主去何處,我自當前往,能隨家主修建工事,更是我之大幸。不過對此工事,家主並未提及旁的什麽,他隻道此工事至為重要,需耗費數年,也令我不必多問,更不許向外人言。家主有言,我必遵之。”

這裏夏沉提到的家主,應該就是一水說的夏主,他作為夏家的後代,對於夏家的那位家主,就像是聽傳說一樣聽著,估計是他爺爺以夏主尊稱那位家主,他也就這麽說習慣了。

而且這裏的時間也和一水說的稍微有些許出入,一水說的是夏沉是永樂年間跟隨夏主還有什麽女神修建某個工程,但是這裏最開始提及的時候,卻是建文二年。

建文一共隻有四年,師清漪猜測或許是因為這工程實在太龐大了,光是前期的準備工作都可能需要準備一兩年。

這項工程在建文年間就已經著手開始,真正形成規模的時候,纔是永樂年間,一水隻是聽了些傳說,隻知道囫圇大概,卻不知道具體細節。

師清漪接著往下翻,洛神走到她的身邊,也默默看著。

接下來又是一些瑣碎賬目,從賬目上顯示,這個夏沉從建文二年的秋天開始,就已經開始參與了工程。

他的賬目裏提及到了很多罕見的材料,這些材料都極難弄到手,但都用在了工程裏,從中可見工程負責人對這項工程的上心程度。而且夏沉所接管的工作隻是工程裏麵很小的一部分,和他在一起工作的還有很多其他的人,許多都是夏家的人,忠心耿耿地追隨著那位家主。

從夏沉的隻言片語裏,還能推斷出來,這些跟隨夏主的人基本上都是被夏主救下的人,來自五湖四海,他們原本也都並不是姓夏,而是之後才姓夏的,就像是古代很多仆人,都會拋卻自己原本的姓氏,跟隨家主姓。

到了後麵,又是一些文字記載。

其中有一條是:“建文二年,冬月。家主有客拜訪,聽聞是他的友人。前陣子家主與我相談工事中的幾處機括,曾提及此工事是受他友人所托,幫忙修建,此次修建的銀錢與工料等,其實皆是來源於他這位友人,能負擔起這般龐大工事,家主所說的這位友人,想必並非常人,身份應是十分尊貴罷。更令我驚歎的是,工事中的部分圖紙,機括巧思,甚至是陣法排布,竟也是由這位友人一手佈置,家主隻是依言執行。我從未聽聞過這般聰慧奇人,實在很想一睹其風采,更盼著能與其商討一番機括構想,但其行蹤飄忽,我未曾有機會。”

“建文二年,冬月。家主端了一份熱騰騰的餃子與我,我受寵若驚,連連跪地拜謝。家主笑道:‘不必謝我,是有人贈與你的。’我很是不解,家主道:‘我那位友人,極擅烹飪,尋常人可吃不到她所做的食物,今日她見你們監工辛苦,便做了些餃子,著我送來與你們。’我心中大為感動,雖未曾見麵,但十分感激於她。”

“建文二年,臘月,大雪。雪勢紛紛,停工一日,我與幾名弟兄在廊下烤火,飲酒相談。不多時,我瞧見雪中行過一名女子身影,那女子執傘走在白雪之中,隻拿一支簪子簡單地束了長髮,身上披著銀白的狐裘,雖隻瞧見她的背影,卻也曉得這是個玉似的人物。我問道:‘這是何人?’身邊眾人笑道:‘不曉得,瞧這氣度,許是什麽神女罷?聽聞家主是在幫一名神女修建工事,莫不是那位神女?’他們傳得玄乎,我自是不信的。”

“建文二年,臘月。我前去拜見家主,無意間見到了那名玉簪束髮的女子。她實在生得極美,我以往從未見過這般人物,竟愣在原處,忘了見禮,家主喚我,我方回過神來,很是惶恐,匆忙見禮。她隻是朝我淡淡一笑,溫柔眉間卻似有隱約的愁苦。”

“建文二年,臘月。我又見到了那名女子,她在與家主商談什麽重要事宜,我不敢打擾,暗自退去。”

“建文三年,春。工事仍在繼續,我卻許久未曾見過那名女子了,今日我鬥膽向家主問起,家主道:‘她隔段時間纔來這邊瞧一瞧,平素都在外頭,她在尋人,即便需要監工,也無法在此久留。’我隻見過她幾次,每次她都似有什麽心事,莫不是因為與她在尋的人有關,若當真如此,那她找尋的那個人,應是她十分重要之人罷。我向家主打聽她到底是何人,家主笑道:‘不可說,你隻當她是神女便好!’我曉得這是家主的玩笑話,他許是聽到了弟兄們的那些傳言了。我本是不信世上有什麽神女的,但我看她姿容氣度,若她是神,我卻也是信的。”

“建文三年,夏。她再度回來了,我心中很是高興,前往拜見。卻聽到家主問她,可尋到什麽訊息?’她隻是搖了搖頭。家主道:‘今次何時走?’她道:‘半個月後便離開。’家主苦笑一番,他豪氣乾雲,乃是我心中一等一的英雄豪傑,我鮮少見他露出這般神情,家主道:‘下回,你許會心願達成。’她道:‘承你吉言。’她不再言說什麽,坐在那,默默飲著一杯茶。不曉得為何,那一刻,我竟覺得她甚是可憐。”

師清漪看到這,眉頭越蹙越深,麵色也越來越古怪。

洛神的臉色同樣是沉沉的,她的視線從冊子上收回來,抬起幽邃的眸子,盯著師清漪的臉看過去,眸中意味不明。

師清漪對上了她的雙眸,不免有點慌亂,目光下移,她看到洛神的手攥住了她的手,微微地抖,她也跟著輕顫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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